《走走停停》电影海报
五月，“北京国际电影节精选：中国电影活动”在阿姆斯特丹举行。共展映六部中国影片，其中包括《走走停停》。该片在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斩获了不少于三个奖项。导演龙飞和演员岳红特意来荷为此次活动增光添彩，并接受了《中荷商报》记者的专访。
导演龙飞（左）与演员岳红（右）
Q：Igor Nuijten，采访者
L：龙飞先生，《走走停停》的导演
Y：岳红女士，《走走停停》的演员
Q：二位这次是第一次来荷兰吗?
L：是的。我是第一次来欧洲。
Y：我是第一次来荷兰。
Q：那欧洲其他地方您还去了哪些国家?
Y：法国，瑞士，捷克，奥地利，德国和匈牙利。
Q：是来工作吗?是参加欧洲的电影节吗?
Y：我1988年来法国是去南特的三大洲电影节。因为在1987年，我的电影《野山》在三大洲电影节得了奖，所以1988年就来了，那时候比较小。第二次来法国是中法电影节，在2012年。
Q：这次是第一次来荷兰，有没有时间去逛逛荷兰的旅游景点?
L：我们时间太少了。今天上午半天的时间，我们去了阿姆斯特丹电影博物馆，然后去了国立博物馆和风车村，风景很美。
Q：我听说二位来阿姆斯特丹之前还去了欧洲其他城市?能不能告诉我们去了哪些地方?
L：我是放映的时候去了伦敦，巴黎，戛纳和尼斯。伦敦和巴黎各有一场《走走停停》的映后，戛纳是参加戛纳电影节的活动。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尼斯。
Y：我这回是直接到巴黎，在巴黎映后就去了戛纳，今天来到阿姆斯特丹。
Q：这次在阿姆斯特丹放映的电影叫《走走停停》，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L：《走走停停》，其实我们一开始写的时候是想讲一个从大城市回到家乡的中年人，他人生不太如意，比较失败，但是回到家乡之后又有点高不成低不就，带着一种大城市的清高，又不愿意去做那些很底层很低廉的工作，但是他又找不到工作，所以处在一个夹缝里面。这个时候他家里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结尾的时候爸爸妈妈去世了。他经历了所有这些事情，慢慢从一个停滞的状态走了出来，能够与自己和解，能够开始面对现实去做一些很努力很简单的工作养活自己，同时又没有放弃心中坚持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很多时候普通人是很渺小的，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必须得顺势而为，就只能是这样走走停停，走不下去的时候只能停下来。但是停下来并不是消极等待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歇一歇停一停，当我们的力量又重新回来了之后，又继续走起来，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一个走走停停的状态。
阿姆斯特丹展映现场
Q：《走走停停》已经获得了很多奖项，恭喜二位。哪个奖项让您最开心最自豪?
L：我们这次在北京国际电影节获了三个奖，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和最佳编剧。其实要我说起来，这三个奖我都感到很自豪，特别是岳老师的最佳女配角奖。我们最开始找到岳红老师的时候也是很意外。电影里妈妈的角色特别重要，我们需要找一个能讲四川方言的演员，但是想来想去不知道找谁。后来制片人推荐了岳红老师，她是成都人，四川话就是她的母语。我们后来跟岳红老师在视频上聊，岳红老师每次聊到萧叔叔的那场戏就会特别感动，我们周围的人全部都很泪目，在视频里面已经感受到那种感染力，我们当时就觉得岳红老师是演妈妈的最好的人选。岳红老师的完美演绎拿到北京国际电影节的肯定，我觉得特别幸运。至于最佳编剧奖，整个影片的灵魂就是剧本，黄佳写了这么好的一个剧本，在人物上面琢磨得很实在，很仔细，很丰富，这个人物特别的饱满。这个影片编剧风格大于导演风格，剧本是这片的灵魂所在。说到最佳影片的话，这是对我们全剧组的肯定。电影不是某一个人做出来的，是一个集体一个团队，每一个人贡献自己的创意，贡献自己的力量，不管是美术、摄影，还有造型、服装，在每一个细节上去努力，最后才能呈现出一个接近满意的结果，不敢说完美，但是往这个方向去努力。最佳影片这个奖，是对我们全剧组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一种肯定，我很高兴，既意外又惊喜。
Q：刚才讲到讲方言的问题了，电影里面演员有时候是讲普通话，有时候讲方言，他们是不是都来自这个地方，他们都是同乡吗?
L：不是的。岳红老师是四川人，四川方言是她的母语，但是爸爸、妹妹和哥哥都不是四川人，有三个演员是上海人，他们要学习四川的方言。女主角高圆圆是北京人，她也要学习四川的方言。
Q：影片中的演员们相配得非常好，能介绍一下选角的过程吗？
L：简单来说，编剧黄佳写了一个很好的剧本。这个剧本打磨之后，有一个个丰富的人物，当这个剧本递给岳红老师，以及胡歌，高圆圆他们的时候，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物都特别感兴趣。而且这些人物跟他们以往塑造的一些人物形象有所区别，所以愿意接这个剧本。我们在前期讨论剧本的时候，对人物都达成了高度一致的共识，大家都心有灵犀一点通，都知道这个人物呈现出来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在这方面都合作特别的顺畅。是不是岳红老师？
Y：他们选的很准确，每个角色选的很准确。这很不容易的。
Q：我觉得，跟其他的电影来比较的话，这部电影中的配合非常好，非常棒。
Y：主要是我们这个片子，包括演员、拍摄，都是导演和制作方从艺术的角度，从影片创作的角度来进行的，没有夹杂私货，完全照着艺术的规律来选择演员进行创作。这非常重要，尊重艺术创作出来的作品就是不一样，演员选准确了，人物表达的准确了，才可以是个好看的电影。
Q：您对下一部电影有什么计划?
L：目前我在写一个悬疑故事。多多听取这次的经验之后，我们也想再尝试往类型片上面做一些努力，在市场和个人风格之间做一个平衡，就是既有类型化的意识，同时又要保留自己的风格。《走走停停》其实也是做了这样的尝试，它是一种轻喜剧加生活流的影片，下部片我们可能也保留这样的风格。有了这次经验之后，在类型叙事的节奏上面可能会更进一步，做的更好一点。
Q：如果有机会的话，您会不会愿意在别的国家拍电影，比如说荷兰?
L：我当然希望有机会来，成龙的《我是谁》就是在荷兰拍的，荷兰风景很漂亮，拍出来会很独特。当然这也是一个特别大的挑战，因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拍东西的时候，需要更多的细节，需要更多对当地的真实生活的感受，不然拍出来的东西会不够真实。但是我仍然希望有一天能够到很多不同的地方去拍戏。
Q：在您的演艺生涯中，您在多部电影中扮演了很多非常重要的角色，并且获得了很多奖项，比如说，获得了第六届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还有《八女投江》中的杨桂珍一角获得了小百花奖最佳女主角奖。去年您又获得了天坛奖最佳女配角奖。那个奖项对您有多重要？
Y：这中间我还获得了一次金鸡奖。2009年，我在电影《走着瞧》里面，演了一个大连队长，得了金鸡奖的最佳女配角奖。金鸡奖是中国电影最高奖项，我得过一次最佳女主角奖，一次最佳女配角奖。这一次的天坛奖最佳女配角奖，我特别骄傲自豪，我们这个片子拍得非常好，我非常非常爱我的这个角色，一个演员一辈子很难碰到发自内心想去表达的角色是很幸运的。而且导演和编剧他们都非常信任我。创作期间很愉快，结果也是很好的。我真的没有想到观众会这么喜欢这个角色，这么爱这个妈妈。我想人心是相通的，不管荷兰人、中国人、法国人，作为母亲都是一样的，对自己的孩子的情感是人类共通的。所以我们这个电影不管到了法国、尼泊尔、孟加拉、印尼、到塞尔维亚，观众都非常的喜欢。再有，去年天坛奖评委会主席是库斯图里卡，他是我很崇拜、很热很爱的电影大师，他能够喜欢这个电影、喜欢我演的角色，对于我的创作来讲也是一种收获，是我继续创造新角色的动力。今年一月我去塞尔维亚库斯图里卡的电影节，他专门请我们的片子去做了开幕放映，然后请我去做了映后。他看见我的时候告诉我， 我超级爱你的这个表演，特别好。一个演员，如果能够有机会去把对生活的认知和感受在角色里面准确地表达出来，是不容易的一件事。首先要有机会，第二要有生活的积累，第三要有充满热情和爱，所以我很开心很高兴能够演《走走停停》里边的妈妈。
Q：在您的职业生涯中，您最喜欢扮演的是哪个角色？是不是这部电影里的妈妈？
Y：我演过很多角色，每一个电影、每一个角色的命运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你对这个片子充满了希望，对这个角色充满了信心，但是作为一个演员，我只能管理好我自己，整个影片的走向我是控制不了的，所以很多时候随遇而安，听天由命。但是无论怎样，每一个角色，我觉得都应该全身心的付出，认真地做好每一个镜头，演好每一场戏。至于最后的结果就交给观众、交给时间吧，我们是控制不了的。其实我常常认为，得奖了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因为得奖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只要努力了，付出了，总是会有机会闪光的。就像我们这个戏里说的“是金子总会闪光的”。可能几十年秉持这样一个创作理念，不问其他，只看好你选好的前进方向，看你的艺术追求和梦想，努力地去实现它。有的时候会摔一跤，有时候爬到三楼了又掉到一楼，都很正常。人生就是这样的，走走停停起起伏伏，这就是人生，就是经验，就是积累，就是生活。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需要有一个很明确的、持之以恒、不懈努力追求的目标，演好每一个角色，做好每一天的工作就OK了。开心快乐去爱大家，爱这个世界，拥抱生活，拥抱角色，爱这个戏里的每一个人就可以了。我只能做这个。
Q：因为您是非常有经验的演员，我还想问一下：近年来您看到中国电影业有哪些变化？
Y：中国电影这些年真的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新生代的导演、演员都踏上了这个很好的创作平台，整个电影的类型也变得比以前多了。科幻片、历史片、战争片，影片很丰富。但是我个人认为，希望更多的参与到创作里面的人，更脚踏实地地扎根生活，就像刚才导演说的，如果要到荷兰来拍戏会是巨大的挑战。我希望他们更朴素地去创作，从心出发去创作。电影的形式是各种各样的，但是不管什么类型，最重要的还是要讲人，说故事。天花乱坠的东西可能一时蒙蔽别人的双眼，但是没有坚实的创作根基也很快就暴露了。最近这五到十年有很多大家喜欢的电影，但是能够被我们记住的，能够有很大影响的电影还是很少。大部分的创作还是需要更扎实，更朴素地表达人类的情感，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讲好故事。其实中国电影现在有很好的市场，也有那么多人在努力地走向世界，让更多的人看到。年轻的创作者会越来越好，每一年的电影票房也越来越多。未来有更多的年轻导演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片子里面展现出来。他们更国际化，现在的年轻人语言、留学、访问、旅游的门是打开的，大家都可以自由的往来交流。电影就是最好的交流媒介之一，有的时候我可能听不懂，但是通过人物的表演画面，也是看得懂故事的。我第一天去看戛纳放映的片子，看着看着就开始笑了。我不见得听得懂每一句话，但是他讲的事情我都明白、都看得懂。该笑的地方，包括我们《走走停停》在全世界放映的时候，该笑的时候那观众哈哈地笑，该哭的时候稀里哗啦地哭。人心都是相通的，情感是相通的。
Q：您在电影里饰演吴迪的母亲，是全力支持儿子，帮助他追求梦想，其实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会不会成功，包括他母亲。她为什么选择全力支持，是因为他认为支持他儿子非常重要，还是他儿子的梦想也一定程度是她自己的梦想？
Y：我觉得都有。因为从影片创作里可以看见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文艺青年，也对生活充满幻想，但是因为时代，因为种种原因，妈妈放弃了，选择了她现在走的道路。但是作为她本身来讲，妈妈的一生也没有什么后悔，人就是这个样子，过来就过来了。包括我自己，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年不上戏剧学院，不到北京上学，不来演戏，我可能就在成都，我的生活是另外的一种状态。可是，you never know，做了就做了，走了就走了。母亲就是这样的伟大。当她的孩子有新的想法的时候，她无条件支持。什么叫成功，什么叫失败，每个人的定义是不一样的。要作为母亲来讲，我的儿子健康、快乐，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成功。我经常跟我女儿说，你玩去吧，总比你愁眉苦脸生病躺在医院要强一万倍。所以，妈妈的视角跟通常社会上的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作为母亲，孩子高兴，他能做什么，我能够支持他，那就是最大的幸福。她能给他什么，她又没有钱，也没有资源，她只能说，“你想去就去嘛“。反正谁知道，那么年轻，失败了就回来呗，能怎么样啊。这个片子有很大的特点，他用了四川话，四川这个地域的人，什么事都是往好的方向考虑，活得没有那么悲观。今天下雨了，很多人觉得下雨把鞋弄脏了，好烦啊。但是下雨了就说明有雨露滋润大地，树木都被水浇了，它们会很繁茂地生长。我演的这个妈妈，就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和希望的人，她知道爸爸是一个暴躁的、教条的人，但是既然是她丈夫，她也“行行行，你就这样”，看他要发火了，“发吧，你发完了不就这样了，我们该干嘛还干嘛”。四川女人，不太会被周围的那些东西左右，她生活得很睿智。她儿子因为有这样一个妈，他的情感也特别的朴素，他对好坏有自己的认知。什么是伟大，什么是平凡呢？在妈妈眼里，他儿子健康快乐高兴就是好的。
Q：电影里的一家人相互扶持，主创之间是不是也这样？
Y：我们都非常尊重导演，尊重编剧，导演也很尊重演员，在演员有不同想法的时候，导演都允许自由发挥，然后导演会说照我的再来一遍。这就是我们在现场创作的最真实的状态。
L：就是所谓集体创作。因为有时候不到最后剪辑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是最好的。有时候演员灵光乍现出现的东西比我原先想的更好、更出彩，是意外的惊喜。我记得有场戏是让妈妈穿上戏服给儿子吴迪拍戏，我们本来是想妈妈答应了之后马上穿戏服准备，但是当时岳红老师说“不，一定要在黑白影像里面，也就是妈妈第一次出现在吴迪的镜头里的时候，穿上那身漂亮的裙子”。当时我们还争执了一下，最后觉得岳红老师是对的。所以最后当黑白影像出现的那一刻，妈妈才穿上那身漂亮的裙子，代表这是她为吴迪做的事情，所以那其实是比之前的设想还好，我印象比较深刻。
Y：之前我跟导演说我想要一个花白头发的头套，我觉得戴上那个就是我心目中的妈妈。演员他对自己的角色有想象，每天都在想她是什么样的。非常愉快能够有机会演这样的一个角色，下面导演的影片我能演个啥呀?
Q：这就是我下一个问题，您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Y：我一直在争取导演的角色，争取让他再给我演一个角色。
L：我要给岳红老师再写一个角色。
Q:谢谢龙先生和岳女士今天抽出时间接受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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